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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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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楓在富丘中學是出了名的大怪人。要麽一言不發,要麽開口一句話噎死人,平時總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可有時眼神會突然變得有點可怕,渾身上下都有種“不好惹”的氣場,長得很帥,被學校裏的女生偷偷愛慕著卻渾然不知,毫不在意。

進入湘北高中,他依舊故我,沒能因“怪人”出名是因為一個名叫櫻木花道的頭號怪人的鋒芒掩蓋了。這湘北頭號怪人開學第一天就在天臺上用自己的腦袋敲破了他的頭,理所當然也遭到了大反擊,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不明白那白癡為什麽要突然動手,明明以前沒見過面更說不上有過節,也許是和打擾自己睡覺被教訓了的幾個不良少年是一夥的,管他呢!同樣是開學第一天,頭號怪人繼敲破他的頭之後放學又在體育館和籃球隊主將赤木決鬥,一舉成名,加上他天生一頭少見的紅發,出人意料的自信和不可一世的態度,總之真是當之無愧的頭號大怪人,他習慣用“白癡”或“蠢材”稱呼這個就同樣加入籃球隊的大怪人,但也覺得挺有趣,不是真的討厭他。

籃球是流川楓唯一熱衷的,也是他的一切。在初中他已是小有名氣的球員,他打球的時候也極少說話,沈默是他的標志,同隊友間的交流和配合均已眼神或動作傳達,富丘中學籃球隊的學長學弟對他的態度是包容加佩服,可能是太欽佩他那精湛的球技和利落瀟灑的球風,性格上的缺點也就教人討厭不起來了。一個人比你優秀一點,會妒忌;優秀一大截,會羨慕,優秀到難望其項背的地步,便是欽佩有加了。他正是這樣的角色。

第一次知道有仙道這麽個人物,他讀初三那年,全國大賽地區預賽上。去體育館觀看籃球比賽是大概是他生活中最大的消遣,通常正規比賽安排在周末,只要獨自去的成的,他都會到現場。這場比賽變數大概不大了,雖然比分落後,但陵南的7號是個很全面的球員——當時並未刻意記住他的名字,只是技術不夠到家,若能苦練,假以時日,定會成為強勁的對手,等到自己上高中的時候……若他偷懶或是退出了,那就收回今天的話,這種人不配成為對手。

籃球打得好,成績卻是一團糟。在課上,流川楓那雙眼睛就好像睡不醒似的,總是迷迷瞪瞪,睜不開,他對許多事物都是此番姿態,能讓他精神抖擻,犀利起來的唯有籃球。“升學考試中並沒有籃球這一項啊,如果不能升入高中,你以後要去哪裏打球呢?工業高中的錄取分數線是低很多,可是,那是一畢業就面向社會的學校,很少開設社團活動,只有初中畢業學歷的話,將來是不能被選入國家隊的,多少考慮一下成績和前途的關系吧!”很奇怪,難道就沒有哪位老師這般苦口婆心勸說他這番話嗎?可能是有的,至少班主任一定說過類似的話,只不過他睡意朦朧,完全沒聽進耳朵。好在他不愛惹是生非,遲到早退無故曠課的情況幾乎沒有,保證了出勤率,不然他很可能因為留級而無法畢業。

初中畢業,以他的成績,只考上了縣立湘北高中,他絲毫沒有懊惱,升學率和學校的風氣從來不在他的關註範疇,湘北離他家所在的藤澤市挺近的,不錯啊。

其實他本有其他選擇的。臨畢業之前,田岡教練親自找到流川楓,希望他來陵南高中上學,加入籃球隊,這可是十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滿心希望把他收納到球隊和仙道組成搭檔,斷不想被他一口回絕,理由是湘北離他家近!同樣都是公立高中,陵南在鐮倉市,每天往返需要搭電車,太麻煩。後來回想當時,真是後悔,那個田岡教練遭到拒絕時的表情簡直快要哭了,他後悔卻不是因為這個,鐮倉和藤澤毗鄰,距離好像也沒有他想的遠啊。

仙道喜歡他們球隊的教練。

這話是課間休息從其他人嘴裏聽到的。

他總是住在教練家,聽說還一起喝酒來著。喝酒算不得什麽大事啦,不過總覺得球員對教練,就算是私底下也該是恭恭敬敬那種吧,你想呀,怎也是晚輩和長輩吧,有代溝呢,哪能和朋友同學似的?那算什麽,忘年交?呵呵,跟教練搞好關系是有時是方便嘛……

到了流川楓耳朵裏儼然成了另一番意思。

喜歡具體是怎樣的呢、怎樣一種表現和行為?他不懂,“喜歡”這個字眼倒是常在女生寫給他的信和便簽上見到,由於上面的文字實在太佶屈聱牙,內容在他看來非常肉麻簡直要起雞皮疙瘩了以致於無法卒讀,所以常當著她們的面就直接扔掉了。

以前他從沒想過和誰討教這種問題,也沒想搞明白過,即便想詢問身邊也沒有適合的人選。環顧周圍,球隊的經理彩子他倒是早就認識,是富丘中學的學姐,可他本能地感到如果問女生,一定得不到滿意的答案,還會被揶揄,其他學長或是同級生,顯然和櫻木走得更近,他嘆了口氣,再怎樣也不可能請教那個白癡。不是對櫻木怪異魯莽的舉止心存偏見,怪人就是傳聞多,他在初中被甩了50次早已不是秘密,問了也是白問,他要是懂也不會被甩那麽多次了。

如今聽到同學議論的那番話,他豁然開朗,原來“喜歡”就是總找機會待在一起啊,太簡單了。

當天訓練結束,他騎自行車回到家,立即動手收拾行李。當下的衣服一個運動包就足夠了,雖然現在天氣還熱,但已經是秋天了,接下來就是冬天,毛衣和厚外套運動包就放不下了。他在家裏翻箱倒櫃,最後只在儲藏室找到一只蠻新的綠色大號行李箱,嘖,這顏色真醜,他從來沒單獨旅行過,這只箱子好像還是父母為了蜜月旅行購買的——卻因為工作關系沒能用上,這次它算是派上用場了。四季常穿的衣服一一塞進旅行箱,他又開始挑選需要帶走的生活用品和雜物,牙刷和毛巾什麽的隨便哪家便利店都能買到,不帶了,其他的……實在想不出了,就先這樣吧。

隔天下午沒課,訓練結束比平時早幾個小時。回到家,他背上運動包,拎著昨天收拾好的行李箱,也沒有忘記帶上最重要的籃球,離開之前已經和熟識的便利屋和家政服務公司聯系過了,要求他們在家中無人這段時間定期上門服務,打掃房間和照料院子裏的花卉,相信他們能出色地做好這一切。他當然沒有忘記給在東京某大學附屬醫院當外科醫生的母親所住的公寓打電話留言,想到不足以引起她的註意,又發了傳真,我搬到喜歡的人那裏去住了,家裏的房子托給專門人士照料,無須擔心,每次留言等到她回覆至少要一個禮拜,他聳聳肩,反正通知到了。

自行車就先不騎走了,還不知道那個人住的房子離湘北有多遠,以後覺得不方便,再回來取也沒問題,又不是就此再也不回這個家了。就是啊,又不是不回來了,幹嘛急著把冬天的衣服也帶上啊?他搖搖頭,得了,帶都帶了,眼下要緊是要去那個人的學校,趁著他訓練結束之前。

流川楓很奇怪,去年怎麽會錯過觀看湘北和陵南的比賽呢?高校全國大賽地區預賽是他最為關註的,那是最貼近自己的賽事,到了高中馬上也會參加。坐在電車上仔細回想,他不可能一一記住神奈川所有高校隊伍的對陣表,弱隊不值得關註,不過大致可分為兩種可能:一是同時在兩個不同的體育館舉行的,自己去的是有更強的隊伍比賽的體育館;二是在遇上陵南以前湘北便遭淘汰了,去年陵南是八強之一,說實話,沒升入高中以前,他都不太記得湘北籃球隊,太名不見經傳了。

陵南的7號,新學期開學不到一個月的練習上交手了,他不想承認是自己輕敵了,早上坐在電車上,去陵南高中的途中,赤木隊長、木暮學長以及彩子學姐稍微討論了一下陵南的情況,

說什麽去年仙道一個人獨得了40分,再加上隊長魚住,湘北差不多沒有還手之力,即將見識算得上真正比賽的櫻木興奮地說著大話……獨得40分就覺得很了不起了,那這家夥也不過如此,流川楓在初中也常常獨自力挽狂瀾,但他真不覺得這有什麽值得吹噓的,只覺得還是不夠,還應該做得更好,驕傲自負的家夥通常是不會有什麽進步的。

到達陵南高中,已是落日時分,社團活動也紛紛結束,校園裏所剩的學生寥寥無幾。走到體育館附近,從上方窗口看到裏面還亮著燈,頓時舒了口氣,在後門處站定,從這裏,無論是從左邊還是右邊經過的人都能註意到。

沒想到那個人霍然拉開後門,以這種突然的方式出現在他對面。

他沒說,我很喜歡你,所以要和你一起住。既然喜歡就代表著經常待在一起,那麽只說“搬到你那裏住”那個人就應該明白的。

神奈川第一強隊海南大附屬的清田信長在全國大賽現場觀看湘北和山王的比賽時曾說流川楓是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人,哎呀,別隨便用釋迦牟尼的話啊,不過這足可見在別人眼中他已是獨到什麽地步了,他確實眼中只有自己,自然不會顧及仙道的想法,更是從未想過遭到拒絕,好在,仙道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

這個人的公寓,在鐮倉長谷二丁目一帶一座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安靜公寓樓二層,路上他說是教練給找的,嘖,他們關系真的很好啊。二○三房門旁的名牌盒空著,好生不解。我在這裏住了也就一年吧,最多也就住到高中畢業吧,所以無所謂啦,嗳,東京,你去過的吧,坐車一下子就到了呢。江戶城……這兩年只在新年的時候才回去,其他時候若不提起一點都不想家,自己真的會如當初外婆預言的那樣再也不回去了,還是回不去了?

流川楓對東京的感覺不好,站在街頭難以分清東南西北,車站大得像迷宮,哪個月臺都是人啊人的,擠一擠就把車票弄丟了,說到電車,流川楓始終認為就該像江之島線那樣,綠皮電車緩緩在單軌上“哢嗒、哢嗒”行駛著,可以看到車窗外沿途的海景,東京的列車都開得太快了,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聽了他如實的感想,什麽啊,這不是鄉巴佬的感受嘛,不過想象著這小子一臉呆呆茫然的窘相佇立在車站不知所措,還是蠻惹人憐愛的呢。仙道笑著推開門房,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客廳電視櫃旁一人多高的碩大座鐘,鐘身為貓頭鷹造型,肚子部分鑲嵌著玻璃,裏面有表盤和鐘擺,這是我先生的東西,很早以前就壞了,但是他很是喜歡,雖然現在……也不好賣掉,搬到自己的住處卻又覺得有點嚇人,就這麽放在原地了,這點還請包含,房東太太如此解釋這座鐘的來由,仙道說沒關系的,看起來蠻值錢的,搞不好是古董呢。

房東太太之所以覺得這鐘嚇人,深夜裏,已壞掉的鐘雖不會發出“嚓、嚓”沈悶而有規律的響動,貓頭鷹的眼睛不知鑲嵌的是什麽材料,在深夜漆黑的屋裏,就像真的一樣熠熠發光,冷不防瞥見就嚇一跳。好像會想起……芥川龍之介先生筆下的《地獄變》畫師良秀為了完成地獄變屏風而故意讓貓頭鷹攻擊弟子,冷眼觀察並淋漓盡致地描繪著弟子驚懼、抵抗的神態,一個長得白白嫩□生相的弟子,半夜起來方便或喝水的時候,看到這兩個光點腦子裏就不禁浮現先生筆下所描寫的場景,一邊又一邊……竟解釋得這麽投入,仙道頓感驚訝,繼而扭頭看著流川楓那張堪稱漂亮卻有如能面具(能樂表演時戴的面具)一般總是沒有表情的臉,笑了起來,“抱歉哦,說得有點可怕了?你要是覺得瘆人,那我用厚手絹把貓頭鷹的眼睛遮起來吧。”

流川楓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蠢材。”他可不是膽小鬼,哪會怕這種東西!倒有點好奇,盼著盡快到晚上一睹這奇特之處。這個芥川龍之介,挺耳熟的,原來是在國語課本上見過這個名字,任課老師對其文章精妙之處讚不絕口,他卻沒聽進去多少。

這間一室一廳的公寓真的很小,來的人多了都轉不過身來的感覺,而且不是有點亂,是亂得可以。

臥室的床是夠大,仙道歷來沒和誰同床睡過,不算小時候和父母同房的話,多少心裏有些不習慣。不管怎麽說,流川楓都是客人,眼下的天氣打地鋪沒問題,他決定把床讓給客人睡,卻不想流川楓幹脆地說,“我睡沙發。”扭身走出臥室,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並打開背包取出睡衣。

“對了,櫻木怎麽樣了?”仙道知道他在全國大賽上受傷了,和山王的比賽結束後就被送進醫院了。

“在療養院。”沿著海岸線跑步時見過那白癡,坐在海灘上來著,估計這學期結束前能來學校吧。想了想,流川楓補充道:“能自由活動了。”

“那就好啊,希望他快點康覆哦。”

“晚上想吃點什麽?”公寓裏多了一個人的新鮮感多少讓仙道情緒興奮。

流川楓說“隨便”,借出門吃飯的機會順便把新牙刷買來吧。

今晚開始,他如願以償過上和仙道同居的生活,單調乏味的課餘生活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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